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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的距离似乎接近了一点——至少月升是这么认为的。虽然训练还是那些枯燥的拉伸运动，也完全碰不了球，但克里斯的表情没有刚刚遇见时那么冰冷，话也多了不少。
至少是个好兆头吧。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。
一到下午六点，其他队员的训练还在照常进行，克里斯却在这时放开了手。
“我要先回去了，”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，刷刷地写着什么。“这个给你，待会照着上面的练习认真做完。之后今天的训练就结束了。”
“好的，前辈辛苦了。”
月升好奇地接过纸张，打量着上面的字迹。克里斯的笔迹和他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太一样，即使是站着，垫着软皮的笔记本随意写下的文字，也笔笔分明，坚实有力。他不记得从哪里听到过“字如其人”的说法，这么看，那个正一步步离开的前辈未必像表面看上去那么颓丧。
想到这里，他收起纸张，朝坡道那边走去。
坡道冲刺、交互蹲跳、重量推举……种种看起来都是国中时候那一套的延伸，应该是为了防止受伤。
反正天色还早，别的队员也在训练，自己总不能就这么溜号吧？
又偏头看一眼球场上的队友，月升暗自下定了决心。
完成了卷轴里的全部训练，又溜达到克里斯的寝室报告一声，月升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来到食堂。
好饿……感觉现在自己能生啃下一头牛……
他排在队伍最后边，双眼直冒绿光，看着餐盆里的菜越来越少。
排骨给我留点……
正当他放空大脑开始胡思乱想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时，身后传来一小阵骚动，熟悉的声音半开玩笑地抱怨着。
“都说了几次到此为止了，这样拼命下去，没到夏天你就会撑不住的。”
月升回过头，戴着护目镜的前辈排在与自己隔了几个人的位置，偏头和身后的高个少年说话。虽然听起来是在教训，但脸上却满是笑意。少年估计是看出来对方没有真的在生气，脸一转假装没有听见。
“喂喂别无视我啊。”
月升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，狼吞虎咽地解决掉晚饭。刚开始塞得满满的三大碗饭现在似乎也没那么占位置，待会出去夜跑结束后，应该还能装下点夜宵。
他在脑子里盘算着，眼睛看向前辈的方向。
御幸和降谷面对面坐着，时不时讲几句。隔了一张桌子，月升听不到他们讲的内容，只能看到降谷不断地点头。不一会儿，也许是听到什么不想听的，他的同级生又把头偏向一边，御幸在对面无奈地笑着。
还是等夜跑结束再去找他吧。
打定主意后，他将餐具放进回收处，走出食堂伸了个懒腰。
夏天逐渐逼近，气温也在慢慢升高。还没跑多久，月升就感觉到背后的汗已经浸湿了紧身衣，但脚步却比一个月前轻快了不少。微风迎面拂过，鞋子踩过地面沙沙作响，队友的喧闹从远处传来，一切的感觉都十分祥和。
我要是跑过这三年也许大学还能报个田径社？
他顿一下，赶紧把这个太过遥远的想法丢到脑后。
一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，刚结束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。月升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从放在操场边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水，三下五除二灌个干净，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待会去买瓶可乐吧。
他给自己许诺了个奖励。
离开球场，走上坂道尽头，御幸已经结束了挥棒。一手插进口袋，另一手将球棒扛在肩上。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转过身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。
“……前辈你是游戏里发任务的Npc吗？”
“你猜~”
御幸耸耸肩，和往常一样不做正面回答。
习惯了和对方的沟通方式，月升倒也不觉得意外，没有否认就是肯定了吧。只是自己之前没和对方提到过，御幸是怎么知道自己会来的？
一想到这个月升就感觉对方的背后好像长出了一千双眼睛，全方面无死角地盯着自己。他感觉一阵恶寒，心思被看穿的感觉有些挫败。
你们捕手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啊？
“御幸前辈是怎么知道我要来找你的？”
“在食堂里那么热切的视线看过来，怎么会察觉不到呢~”
和平常一样上挑的语调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心情很不错，应该没有问题。月升这么估摸着，打量着御幸的脸色小心开了口。
“那我可以直接提问吗？”
“可以~”
“前辈知道克里斯前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？”
话音刚落月升便看到对方护目镜后的瞳孔猛地缩小，原本上翘的嘴角突然沉下去。他心里警铃大作，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，但是又已经问出口，只能硬着头皮等候发落。
“如果不方便说就不说了吧，我先道个歉。”
过了无比漫长的十多秒，他听到身前传来一声叹息，抬头时御幸已经回到了往常的脸色。
“好吧，我也估计着你迟早会来问的，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早，”他的前辈抓了抓头发，看起来有些苦恼，“这个事情从哪里说起好呢……”
月升看着他到脸，心如擂鼓地等待着。他也不过是一时好奇。两位捕手前辈身上都有一些他意想不到的反差。也许是相处得久了，慢慢也算得上熟悉，御幸表现出来的反差他已经习惯，甚至有时候会想“如果是御幸的话这么做也不奇怪”。但克里斯身上的反差却很奇怪，让他忍不住一探究竟。
但不管怎么说，他也没有踩雷的打算。
“倒也不是不方便，你们现在是搭档，互相多了解点是应该的……等我想想怎么说。”
御幸皱着眉努力思考，看起来不太擅长总结这些事情。月升安静站在一旁等候，等待着他的前辈替他打开那扇紧闭的门。
“克里斯前辈是个非常优秀的捕手，我在少棒队的时候，从来没击败过他的队伍。”等了大半分钟，御幸终于开口从头讲起，换来月升小小的惊呼。
“听起来超强。”
御幸点点头。“就是很强。”
“他进入我们学校之后，也很快拿到了先发的位置。”
御幸说着，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，好像是他自己拿到了先发。但这样的表情转瞬即逝，很快他的嘴角就垂下来。
“但是好景不长。因为青道已经接连好几年没能进入甲子园，生源一直不太好，克里斯前辈是他们那一届的佼佼者，可以说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。”
御幸的声音慢慢放缓，带着一丝也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悲伤。
背负的压力太大了，不忍心辜负教练和队友的期待，即使肩膀已经隐隐作痛也没有告知。到最后，过度消耗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梦想踩碎。
“他在去年春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不对劲，但是一直坚持到了夏天才被查出来。我能这么早当上正捕，也是这个原因。”
“现在想想，克里斯前辈变得这么阴沉，大概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。”
毕竟谁想看到自己的位置就这样拱手让人呢？
说完后御幸长长叹了口气，将目光投向月升。“我尝试过和他聊天，希望他心情变好一点，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，他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。也许他也在讨厌我吧。”
月升皱起眉。向来游刃有余的前辈第一次露出这样无奈的表情，他感到有些揪心。
“我想这和前辈没有关系，”他突然开口，“克里斯前辈这么努力，是为了把队伍带进甲子园。而前辈在紧要关头撑起了他所热爱的这支队伍，我觉得克里斯前辈不会讨厌这样优秀的你。”
他站直了身体，然后弯下去，“谢谢前辈告诉我这么多。虽然我不敢保证一定能让克里斯前辈恢复，但在搭档的这段时间里，我会尽量和他好好沟通。”
鞠躬来得突然，御幸也被吓了一跳。他愣愣看着眼前的后脑勺。刺棱棱的头发被汗水浸湿，已经垂下来，看起来比初见时柔软不少。他舒一口气，感觉心里有块石头悄然落地。
“那就拜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