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7章 那些夏天(23)

瑞炽花花花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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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郁舟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,半晌轻声问:“你是在想,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路祁言被沉重的彻骨的钝痛压到呼吸困难,说不出什么话,只是抬起眼,看着郁舟。

    直到郁舟靠过来,一股凉意伴随着虚虚的人影,钻到了路祁言怀中。

    “路哥,”郁舟像以前一样蹭了蹭路祁言,“我不是假的。”

    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,路祁言的指尖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愣怔地问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郁舟飞速眨了几下眼,好让自己不哭。

    他等了这么多天,才有了几个短暂见到路祁言的机会,不能把时间都用来哭,更何况当时被撞到的地方已经不疼了。

    他就快要消散了,等到他消失,就永远也不会有感知,更不会痛了。

    郁舟想,他只是舍不得路祁言,舍不得心意相通后的分别,更不想看到对方因为他而难过。

    除这些之外,他没什么可伤心和留恋的。

    “那天出事之后……我其实一直没有离开,”郁舟小声说,“路哥你知道吗?死亡其实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。”

    他原本以为死亡后面对的是无尽的虚空与遗忘,可是灵魂没有消散时,他还能似有似无地触碰到这个让人留恋的世间。

    并不是漆黑一片,也并不寒冷。

    人死后灵魂能滞留一段时间,他已经得到满足了。

    他并不怨恨,所以也不想看到路祁言活在他的影子之中。

    “你之前看到的……确实是幻觉,但是后来,它消失了。”郁舟眼睫一颤,“我就跑到你身边看着你,本来以为能看到你好起来的,可是你却想做傻事。”

    因此,他才会不惜一切跳出来制止路祁言。

    “路哥,你不要这样,你要好好的。”郁舟越说声音越低,“我不想看到你出事。”

    少年擦掉眼角的水汽,过了一会儿才看向路祁言,眉眼弯弯:“我没有经历太多疼痛,也可以在消散前继续看这个世界,我已经很知足了。”

    路祁言眼眶蓦地红了,哑着嗓子语速变得焦急,伸出手想要抓住虚空中的影子:“舟舟,你别走好不好,我什么都听你的——”

    郁舟也很想抱一抱路祁言,可是他真的没有身体,也做不到。

    他努力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,伸出手在路祁言的脸侧碰了一下:“能和你谈恋爱我很开心,如果可以选择,下辈子我还要和你一起长大,然后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哦,”郁舟眼底一片晶莹,他笑了一下,“刚刚是骗你的,我没有生你的气,但你不许再来找我了。”

    如果可以,就把所有的幸运留到来生吧。

    郁舟半透明的身体逐渐变得更加浅淡,他用最后的时间凑上前,亲了亲路祁言的唇角。

    然后,他逐渐消失在了路祁言的怀中。

    死后的灵魂本来是不该再出现在生者的眼前的,郁舟破例了,比一般的亡灵消失的更快。

    不过几秒,四周再次归于黑暗。

    “郁舟……?”路祁言声音颤抖,叫了一声郁舟的名字。

    这次,是真的再也不会有应答了。

    从郁舟出事到这天,路祁言并没有哭过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,他的视线骤然模糊了起来,鼻头涌上堪比痛楚的酸疼。

    几滴滚烫咸涩的泪从眼中直直掉了下来,无法停止。

    几乎是瞬间,被压抑已久的泪水伴随着崩溃的情绪一起击碎了他。

    路祁言手边是翻到掉页的相册,几张照片上郁舟正笑得灿烂。

    甚至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前,少年还能这样在他身边笑。

    路祁言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,死死扯住相册抱在了怀里,痛哭到无法呼吸。

    泪水似乎流进了四肢百骸,灼烧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。

    压抑窒息的情绪扼住了所有其他的念头,路祁言的脑海中很快只剩下了一个让他绝望的想法。

    他好像。

    真的失去郁舟了。

    永远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路祁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整整一周。

    一周后,他从家里出来了,整个人又瘦了一圈,框架显得更为明晰,多了几分冷峻。

    就连不熟悉他的人都觉得,他似乎变了个人。

    陈淮还没等完全勘察清楚路祁言的状态,就发现对方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颓丧了。

    确切来说,是看不出颓丧了。

    也看不出开心,看不出愤怒,整个人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。

    甚至变成了……工作狂?

    路祁言开始和陈淮一起努力研究那个项目了,他找到那几人,从头到尾认真听了一遍对方的策划,提出了几个意见。

    他每周六会去墓园,那一天不允许别人打扰,其他时候总是泡在工作和其他需要干的事情中。

    秋天匆匆而过,季节交替到了冬天。

    十二月时,一场雪悄然落下。

    那天路祁言从商谈的酒店里出来,想了想,把司机和车钥匙留给了陈淮,自己叫了车,向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合伙人在一旁悄悄问:“年轻有为的人都像路哥这样吗?我好像从来没见他笑过。”

    陈淮哽了一下:“应该……不是吧?我不算年轻有为吗?”

    他开了句玩笑,接着认真起来:“路祁言和我们不一样,他以前其实也不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以前是什么样子?”

    陈淮看路祁言走远了,于是想了想回答说:“以前会开玩笑,甚至有点毒舌,和我们的关系都很近。”

    “那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?”合伙人追问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陈淮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“还有每周六,路哥都是去哪儿啊?”合伙人好奇的问题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雪势似乎加大了,一阵刺骨的风刮过,吹落了树梢上最后一片干枯的叶子。

    陈淮搓了搓手取暖,半晌回答道:“去看他的爱人。”

    “爱人?!”另外几个旁听的人也来了兴趣,瞬间凑过来,“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路哥有对象?他也没把嫂子带给我们看看!”

    几人越想越觉得不可能,路祁言这种冷淡疏离的人,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?

    陈淮一懵,觉得这场八卦要像山坡上滚下来的雪球一样收不住了。

    他严肃神色:“不该问的你们别打听,小心路哥发火。”

    剩下几人稍稍消停了一些。

    但是没过几分钟,陈淮就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,在讨论刚才没能得到的答案。

    “确实应该有对象,你们记得吧,路祁言手上有戒指,看起来就很贵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为什么从来没出现过啊?”

    “要特地消失一天,是嫂子住的很远吗?”

    “路哥不会天天对嫂子也板着脸吧?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,可能他会很宠老婆呢……我记得他的手机屏保就是合照,是和他老婆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吧……我之前看到过他的手机屏幕,是和一个男生的合照,说起来那个男生长得可好看了!乍一看我还以为是走可爱路线的小明星。”

    “我天,果然好看的人都和好看的人玩啊,当成屏保的话,可能真的是和明星的合照也说不定?”

    “我们对路哥都太不了解了,他平时也不和我们闲聊,一句都没有!”

    一声咳嗽声倏然打断了这场谈论。

    陈淮站在了他们面前,叹了一口气,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结成白雾。

    “别瞎猜了,”陈淮说,“想知道什么,我告诉你们。”

    几双眼睛瞬间直勾勾地看向他。

    陈淮清了清嗓子:“手机屏保上的那个,就是路祁言的爱人。”

    原本还算平静的几双眼睛骤然瞪大。

    猜到会是这种反应,陈淮接着平静道:“之所以不来见你们,是因为他已经……去世半年了。”

    “每个周六,路祁言会去墓园看他。”

    风雨无阻,从不遗忘。

    “至于现在的他面对恋人会不会板着脸,”陈淮耸了耸肩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短短几句话之间,对面几人已经被惊到说不出一个字了。

    他们灰溜溜地跟在陈淮身后回到了公司,再也不敢乱谈论一个字。

    窗外的雪片纷飞,寒风拍打窗户,洁白很快覆盖隐匿了万物。

    而这个时候,“不知道会不会板着脸”的路祁言刚好抵达墓园,手里是一束白玫瑰和红玫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