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前尘(三)

半江尘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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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绝尘堂前,其他师兄弟们得知九重天异变,顿时亦有些慌了手脚,院落中一时间嘈杂不断。

    茗城缓缓走出房间,蹁跹如旧。裙摆落定间,她扯下腰间法器化成长剑,双目如炬,望向瑶池处:“云时,帮我告诉师父,我去去便回!”

    那位魔界之王,已入瓮中。

    院中的师兄弟与白玉尘还未来得及上前问候,她便已化云而去。而白玉尘望着她散尽的最后一丝金芒,一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头悄然滋生。

    此刻的南天门已然沦陷。

    魔兵所到之处,无不尸横遍野、血肉横飞。昔日金碧辉煌、宏伟瑰丽的宫墙楼宇,在受尽术法武器肆意摧败后皆已面目全非,只剩下最后几块零碎的碧玉残墙、琉璃碎瓦,俨然一片破璧毁珪、糜尘蔽日之惨状。

    凌霄殿上,亦是刀光相接、剑气横飞、鲜血四溅、杀气蔽日。

    阳溪与翳风正率领天兵与魔界三位长老及魔兵相互缠斗,不相上下,大有玉石俱焚之势。

    不远处,重伤的玄苍已被神庭逼至角落。而魔界在九重天的内应在其茶水中混入的无味散魂水,已然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,如今玄苍术法难聚,便如同这些不堪一击的天兵们一般孱弱。

    神庭停下向前的脚步,猖狂大笑:“玄苍,你贵为天帝又如何?”他摊开双手,俯仰之间,气定神闲,“最后还是我赢了!”

    “神庭,即便未来你问鼎五界,还不是只能借着别人的躯体而活?”玄苍同是负血大笑,“你永远无法真的坐上那天界至尊的宝座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神庭目露凶光,抬手欲纵出致命一击,却因胤昭的突然现身而被快速弹开。

    天柱碎裂,云顶坍塌。胤昭撑着玄苍飞身躲离,神庭却依旧挺立在碎石瓦砾中,直到灰烬散去。

    “胤昭……”神庭扭头看他,金色长袍未沾染上一丝灰烬,“我居然把你忘了。”

    “神庭,真是嚣张至极!”放下玄苍后,胤昭站到他身前几步之处,“那日茗城真不该救你!”

    “啊,说到茗城,”神庭点点头,冲胤昭展开阴冷笑意,“她在九重天吃罪,可都是你的功劳。”

    胤昭眸光一阵黯然:“我与她的事……跟你无关,更不是你厮杀九重天的理由!”

    神庭摇了摇头:“只要涉及到茗城,便都是我的事!”继而咆哮着举起双手,蓄力而发。

    胤昭手结法阵,仙气环绕,恶战一触即发。二人纵力对击,术法冲撞之处,电闪雷鸣,狂风呼啸疾旋,周遭天地炸响不断。

    “胤昭,你我法力相当,如此对战下去,只能是无休无止!”

    锋芒相抵之时,二人怒目而对,神庭越发兴奋起来:“你此刻若向我求饶,看在她对你动过情的份上,我便留你个全尸!”

    “聒噪!”胤昭轻身回击,神庭的攻袭落了空,却不想,那支本欲送给她的发簪突然甩出袖口,叮咚落地。正是这一瞬间的分心,令神庭即刻寻到突破口,掌间短刃划破空气,正中胤昭胸膛。

    顿时鲜血横涌。

    神庭纵出重拳,狠狠砸中胤昭胸前重伤之处,迫使他不断向后退去,直至退到墙角,锋刃刺穿身体,死死扎入琉璃墙壁中,也将胤昭的身躯定在墙壁上。

    眼见胤昭的血自锋刃不断向外滴落,神庭越来越兴奋。他得意地笑起来,再后退几步,歪着头扬起挑衅的微笑:“后会……无期!”

    他抬起手指凝聚灵力,黑暗幽光在一片沉寂中炸开。

    胤昭屏息等待这可能灰飞烟灭的一击,却终究未感受到冲击的到来。

    他再抬头时,茗城正稳稳立于自己身前,天玺剑的结界发出幽幽五彩光晕。

    “茗城……”他有些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但她并没有理会他,始终端看着神庭,眼中决然冷淡。

    “不愧是茗城,恢复这般神速,想来师父他老人家,又未少耗费法力吧?”神庭惊讶倏地变成欣喜。

    “神庭,你没资格再喊一声师父!”茗城厉声道,“你今日这般种种,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!”

    神庭笑着摇头,带着些宠溺、带着些魅惑看她:“这是我送给你的大礼!经此之后,整个五界,没人再敢动你。”

    言罢,神庭抬起双手,掌间凝起一股摄人心魄的邪气。那便是他修炼了数万年,却依旧极耗费灵力的魔功邪术,帝台春。顷刻间,整个九重天震荡摇晃不止,地面上有无数蛛丝般的黑色纹络蔓爬而出,将她之外的所有天界之人死死缠绕住,并在他的合掌之际,痛苦嘶吼。

    眼见这邪术迅猛又恶毒,未免死伤更多,茗城快速纵出一道光辉。光辉之中,是一块清透的冰晶,唤作无相玄冰。

    她快速默念法诀,一团白色云雾自无相玄冰中缓缓散出,随后在神庭周遭逐渐旋绕扩大,直至将他完全笼罩其中,使其不能继续施法。

    神庭见状,一时惊恐失色。

    他想挣脱这团云雾的束缚,却终究无济于事:“茗城,这是什么?这是什么!”

    “神庭,这普天之下没人打得过你,也没人杀得了你,”茗城冷声道,“但是可以困住你。”

    云雾之中有一股力量,开始不断吸走神庭的法力,和他能感知的所有意识。

    才片刻功夫,神庭的神志逐渐模糊,一片混沌之中,他忽然开始释怀,放开手淡笑:“罢了……终有一日,你会收下这份大礼……”

    茗城惊怔须臾,却不知他所谓何意。才不过片刻,这位魔界至尊便已神灵枯尽、意识尽散、瘫软倒地,躯体化作一抹白光飘向天际。

    她知晓这个灵魂,已去往他该去的地方了。

    而殿中那些负隅顽抗的魔兵和余下的两位长老,见神庭大势已去,也只是跑的跑,散的散。还有些伤势较重的,则全被天兵们当场擒获。

    她挥手收回玄冰,一切终归平静,胤昭身上的短刃也随之消失。他的身体因虚弱无力支撑,随即沉沉颓倒。她上前一把将他托住,任他倒在自己肩头。

    胤昭展开一抹欣慰笑意,却又小心翼翼:“你……还是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来救你的。”茗城依然望着前方,不与他对视,目中光彩亦越发冷峻起来,“我只是不想神庭借着我的名义为祸众生罢了!”

    胤昭自嘲苦笑:“茗城,我胤昭……自诩纵横世间九万载,不曾为……为俗尘的任何一事……一人,动过这凡尘之心……如今……”

    他想将之前从未与她吐露过的真心,在这一刻统统告诉她。

    “如今说这些已没有意义,胤昭帝君。”她将他扶正,靠到墙边,“暂且留着你的力气,九重天的善后之事,还需要你来主持。”

    “帝君”二字,便如一把刀,狠狠割断了他与她的一切,也狠狠扎进他的心头。

    茗城抬起手,轻轻蓄起一抹金光,悠悠推向他全身,胤昭只觉胸口痛楚渐弱,周身慢慢轻盈起来。

    正当众人以为祸端已除,并为之松口气之时,茗城忽觉元神中的玄冰异动非常,施诀将其纵出。却发现已非之前的冰凉沁人,而变得灼热混浊。玄冰中被封印的那些神庭灵力,此刻极度狂躁,似有冲破束缚之势。

    她这才意识到,单靠玄冰自身之力封印神庭还远远不够,垂目彷徨瞬息,果断施咒凝力,当即便将自己毕生之力尽数送于玄冰中。

    “茗城!”胤昭虽不知这玄冰的奥秘,但这以自身修为压制邪魔之势,却令他颇感不安。

    他捂着再次渗血的伤口,逼迫自己快速奔到她身边。而此刻,她的力量却已尽数留在玄冰之中,与神庭之力相互抗衡着。

    玄冰慢慢恢复通透,再度飞旋遁回她元神之中,冲击之力却令她踉跄两步,险些跌倒。

    “茗城,你做了什么?”胤昭上前抓住她的肩头,想问个明白,却见她忽地一口鲜血涌出,额边慢慢渗出无数汗珠,整个人摇摇晃晃。

    胤昭慌乱着将她拥入怀中,却只觉她虚弱异常。

    “茗城!”长青天尊陡然现身,在她摇晃着推开胤昭之后,施法运气片刻,她如纸的面色才稍有恢复。

    “师父,我们回……誉华宫吧!”

    “茗城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胤昭追问。

    “神庭……已封。”她定了定神,仍不与他对视,语气无奈又决绝,“胤昭,昨日已成往事,放过我吧……”

    惟愿,从此音尘各悄然。

    永不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