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江亭怨(一)

半江尘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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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荒之北,修罗魔界。

    绝壁嶙峋直通云霄的须弥山,矗立在广袤无垠、黄沙漫天的荒土地上。

    须弥山山体乃通体的黑水晶所砌,据说是魔王神庭掌权后,为与九重天的至高之地云顶阁相持平,耗费了万年之岁月及上万魔兵之力建造而成。

    须弥山脚,沿陡峭崖壁堆积着一圈厚厚白骨。相传,其中皆是战死的魔界众生,以及神庭修炼邪术所吸食凡人精髓后之尸身,置于此处皆因其死后阴气怨念丛生,更能增强须弥山的魔力。

    再向外,是一条环绕着须弥山的恶鬼池。那恶鬼池有千丈之宽且长年哀嚎声连绵、嘶吼声不绝。所出之声,皆来自于当中的孤魂野鬼,而他们大多都是由神庭自冥界地府中劫持来的至奸至恶之辈。

    恶鬼池向外,四面铺开而去的,便是修罗魔界众生的岩石房屋。

    在须弥山半腰,有一座名为玲珑月秋宫的水晶宫殿。这里虽不如天宫那般富丽堂皇,但以各色水晶妆成的穹顶围墙,却令这整个宫殿显得尤为晶莹夺目、璀璨斑斓,与整个魔界大地的萧索荒芜相比,有着天壤之别。

    月秋宫之中,其唤作窈冥大殿的正殿前方,有一尊至高的宝座,魔界地位仅在神庭一人之下的大祭司悬钟,正慵懒斜靠在一侧臂枕上,暗紫的袍子自宝座上层层垂泄下来。

    他若有所思地紧盯着台阶下一言不发的蜘蛛精:“我曾不止一次下令,不得私自对茗城上神出手。你……都忘了么?”

    “大祭司……”蜘蛛精依旧望着脚下,屏气吞声,“我只是想给她点教训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蛛丝能杀了她!那还是教训么?”悬钟闻言勃然大怒。娟秀的眉毛横入鬓中,柔长妖冶的面颊霜白胜雪,“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与她的恩怨!”

    蜘蛛精不寒而栗,却始终未抬头。

    “你若使她元神受损,那当中的一魄,便会令神庭彻底陨灭!”

    “大祭司此言差矣!”大殿上,一名着血红长裙、身姿袅娜的女子旁若无人地走上前来,停到蜘蛛精身侧时,嫌弃地上下打量她一番,“那茗城如今虽为凡躯,可终究还是上神。若要使神庭之力有机会冲破无相玄冰,必须要让她入魔。”

    “让她尝尽世间苦楚却无法翻身,邪恶之念便能在她心中丛生。”

    这女子声音如百灵般清脆悦耳,头上珠翠极少,只有一朵不易辨别的血色莲花。

    悬钟斜睨着她思考片刻:“那茗城如今有南风、云时二人同时相护,欲接近她何其困难!”

    女子阴笑起来,而后挥手示意蜘蛛精离开:“大祭司难道忘了她与胤昭帝君的那些前尘旧事?”

    说话间,笑意更深:“九重天来了密信,胤昭帝君已去往凡间。我们可以给他个方向,让他们早一点相遇——而且,我听闻茗城已是忘记了前尘,那我们便想想办法,令她想起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有何计划?”悬钟敛起眼角幽幽问。

    “过去这百年,胤昭帝君从未离开过天界,我一直无法接近于他。如今他下界去了,那我便要去寻他……来度化我这堕落的灵魂啊!”

    女子眉开眼笑,妖娆妩媚。

    想起昔日在九重天,那一株盛开在他案前琉璃盏中的红莲,曾受他数千年点化,却在自己化形之际,灵根被茗城所受的紫霄神雷震碎,险些魂飞魄散,幸得一位魔界内应所救,才得以保全。

    而她自重生在这魔界中以来,怨恨一刻都未消过,如今终于等了来能将茗城彻底铲除的机会,也终于,等来了再回到他身边的机会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风西城内犹是一片热闹非凡。

    茶馆里,品茶休憩之士络绎不绝。

    他们多是赋闲无事的无业游民和舟车劳顿的商贾过客,也偶有满腹经纶的文人墨客光临,却鲜有粉黛淑华的女子落座。这里虽人多嘴杂,却依旧不失风雅,也是除春香楼之外,打探消息的最佳去处。

    云时自掌柜处拎起一包茶叶,将离之际,耳边飘来风西城近半月来的所有八卦闲事。

    “你们可曾听说,城南最近来了一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!”

    “是么?我们这风西城如今是得了什么祥瑞啊,先是来了个圣女,如今又来了个大善人……真是苍天有眼啊!”

    “想来,那芳庭书院之事,也快了结了吧?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呢?”另一个人说,“圣女一行人到书院已快半月了,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啊!”

    “这圣女不会是假的、来骗吃骗喝的吧?”

    “不会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啊,女子便是该躲在宅子里,相夫教子!如此招摇过市,真是不成体统,不成体统啊!”

    聊天声七零八碎。

    云时心生不平,驻足片刻后不屑离去。

    回到书院,云时坐在湘云榭中,沏好一盏茶,款款落座。湖中莲花瓣凋零,莲叶上水珠晶莹,偶有秋风拂过,水珠微微滚动,一片寥然。

    “虽不如你最爱的云雾那般馨香,但这已是风西城最好的茶了,你试试。”云时将茶杯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茗城接过茶杯轻啜一口,浅浅微笑不置可否:“怎么样,最近是否有听到什么奇闻异事?”

    来到书院这半月,每每在课业闲暇之余,她明里暗里探查了许多关于鬼新娘的细节,书院内外所有人的说法与柳致知之前所述亦大抵相同。而她也因此与那春兴堂的纨绔子弟们结了不少梁子,多数还都是因为她容貌过人,又与白玉尘是以女子身份进入的书院,进而百般调戏、纠缠不休。

    对于这种事,虽说她这千年的修为想对付他们易如反掌,但她却不屑于与这些纨绔们动用法力。

    她先是假意魅惑诓骗他们用了些不合时宜的吃食,使得他们连拉了三天肚子,而后又在夜半时分将这身白衣学服套在脑袋上,乔装成烈鬼趴在他们窗边呼啸,又令白玉尘扫出些妖风,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,再将最嚣张的几个蒙上头扔到半胧溪月之后的林子里胖揍一顿。

    一番操作下来才不过七日,她还未尽兴,那些纨绔们却先一步求饶起来,最终便是整个书院的学生,亦是再没有敢轻薄挑衅她二人之人,甚至见了面还要绕着走。

    自此,她多了个称呼。

    女恶霸。

    至于那柳致知,虽说他是神庭的转世,但其行事作风与昔日却大为不同。

    在她印象中的神庭,向来杀伐果断,视人命为草芥,曾为了修炼他的邪术魔功帝台春而不断残杀生灵,还会将那些自冥界截来的地狱恶灵,统统丢到恶鬼池中,理所应当地汲取他们的怨念。

    她甚至还见过,他曾亲手掐断一个对他有所爱慕的女子脖子。

    只因那女子给他下了个合欢散。

    而眼前的柳致知,却如凡间的圣人一般,乐善好施、悲悯众生,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