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回 李家晋阳起兵 无絮错入鬼谷

涂若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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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世民秘带刘文静入帐劝说李渊:“父亲,皇帝昏聩至此,天下民乱,遍地烽火,百姓苦不堪言。父亲万不要再愚忠于朝廷,而负了部众民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都有此意?”李渊心意动摇,看着三人期盼的眼神:“既如此,我就来听听你们有何良策?”

    裴、刘二人转头看着李世民,他既是李渊公子,说话也最有分量,李世民意气风发:“如今晋阳兵强马壮,人才济济。当集结晋阳兵力,凝聚才士,伺机而动。近日,我喜交二士,名叫唐宪、唐俭,此兄弟二人原为朝中禁军勋卫,因无端获罪而逃出西京。听他二人说西京大兴,如今虽有那卫文升辅政,但此人任人唯亲,处政毫无章法,民心尽失。西京留守代王年幼,关中群雄如今纷纷起兵,却不知归附何人。父亲,当厉兵秣马,出潼关,占西京,当此时,天下群雄必会应声归附。父亲此行,何止照顾了我李家周全,以父亲仁善,必会惠及百姓,为天下人而谋啊。”

    李渊闻听大惊,竟不想二子李世民早有决意,再看李世民坚决的眼神,听他这颇有道理的话,不禁重重点头道:“大丈夫立世,当以天下为先。我今日竟为二郎所劝,为父惭愧啊。”

    李渊望着三人,下定决心:“与其遭受不白之冤,任人砍杀,不如我们早做打算。”三人义无反顾地应声追随。

    帐中密议后,李渊密令李世民连夜派人前往西京送信,召唤李建成、李元吉共赴太原谋事。二人闻听召唤后,马上启程,而李渊女婿柴绍知情后也追随而去。

    可是,天意难测。正当李世民几人暗中集结兵力之时,大隋北境情势忽变。

    大隋北境的刘武周、朔方郡变民首领梁师都、西北蒲城人郭子和、汾阴人薛举各自称帝,雄霸一方。远在江东的隋帝杨广见此形势,心知李渊不能杀:他可是北境最有力的棋子,杀了,恐怕无人能充当这挡箭牌了。于是,杨广很快下令收回成命,将正要被绑缚江东的李渊官复原职,将功补过。

    已经暗中招兵买马的李渊遂犹豫不决,意欲反悔。

    裴寂赶紧找到刘文静商量对策:“文静贤弟,你我危矣。你我催促唐公起事,如今唐公一旦放下,你我这预谋反之事一经暴露,必死无疑。当务之急,正是要一鼓作气才行。”

    “我早有一计!”刘文静一脸自信。

    当夜,李渊军中忽然传出了几句奇怪的话:“玉床星动,紫宸不保。预知真主,当览参星。”

    而此时,李世民的军帐之中,希皆委任重职的长孙无忌、刘文静、段志玄、唐俭兄弟、长孙顺德、刘弘基、侯君集等正谋划起兵之事。

    殷开山赶忙进帐报告谶语一事。帐内一片寂静,李世民扭头一看面色镇定的刘文静,自然明了其中缘由。

    “公子应知早有李家得天下的言论,与如今军中盛传的这谶语不谋而合。公子要多劝唐公顺应天意才是。”长孙无忌在旁力劝道。

    “无忌和众兄弟之意,我自然知晓。如今已是箭在弦上,是我们不得不发。既然军中有此谶语,那王威、高君雅岂能不知?当务之急是对付他二人。我得密报,近日突厥有异动,看来可借此事一用。”李世民思虑周全。

    “公子考虑得没错,我们差点忘了这两个小人,公子此计甚好。”刘文静啧啧称赞。

    果然不出李世民所料,二人一听此谶语,吓得面色苍白。密谋先斩后奏,暗中杀死李渊。二人欲拉拢晋阳乡长刘世龙一同行事,而这刘世龙早前曾受李渊礼遇,知此事后,赶紧密报李渊。

    李渊一看已是覆水难收,这才最终定下起兵一事。

    几日后清晨,李渊得知此日午后,王、高二人已设计欲杀他,便先行派人传王威、高君雅帐内议事,而长孙顺德、长孙无忌、侯君集等人早在帐外伺机待命。

    王、高二人自视甚高,入帐后,见帐内只有李渊、李世民、裴寂三人,更添傲慢之色,冷嘲热讽道:“日前听闻军中谶语忽现,唐公可曾听说?”

    “略有耳闻。”李渊不动声色。

    “唐公可知这谶语何意?”王威质问。

    “想必是个无知小卒随意乱说而已,二位不必在意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未必”高君雅反驳:“这谶语与那李家得天下是异曲同工,只怕唐公是另有打算吧。”

    李渊置之一笑:“二位将军莫要多心。”

    高君雅颐指气使,气愤质问:“唐公,莫要欲盖弥彰。今日我倒要问问唐公,那长孙顺德、刘弘基之辈都是逃兵,刘文静是牢犯,均犯国法,唐公不杀之,反而均委以重任,是何道理,又是何居心?你这眼里还有没有我二人了?”

    高君雅话音未落,刘文静已经大步入帐,双手捧着一卷纸呈上:“唐公,有密报!”

    “何事?”高君雅上前一步。

    “唉?”刘文静赶紧避开,直接交给了李渊:“此密信只能唐公看,有人密保告人!”

    李渊打开一看,转而一脸震惊地怒视王、高二人:“你二人好大的胆子!”

    “唐公何事?密告何人?”高君雅不解道。

    “告的正是你二人,你二人竟敢勾结突厥,图谋不轨。”李渊将那密纸扔向二人,二人一看惊慌失色。

    “来人啊,把这两个通敌者立即抓起来”李渊话音刚落,埋伏在帐外的长孙顺德、长孙无忌等人便一拥而进,把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二人捆缚帐外。二人直呼冤枉,声未落,却已被兵卒斩下头颅。

    李渊召集所部人马,宣告王、高二人存一心而杀之,更以匡扶社稷为名,集结军队,意欲南下。

    当此时,李建成、李元吉随同柴绍一同来到了晋阳,听命左右。而突厥某部兵马再犯马邑一事更在李世民预料之中,正好借此做了杀王、高二人的借口。

    由此,李渊所部人人称赞,太原周边各郡纷纷归附李渊。

    公元六一七年,李渊以拥立代王杨侑为名,誓师全军,设“大将军府”,命裴寂为长史,刘文静为司马,长安尉唐俭兄弟、记室温大雅兄弟、铠曹武士彟、府掾殷开山、鹰扬郎将长孙顺德、刘弘基等各司其职。封世子李建成为陇西公、左领军大都督,统帅左翼三军。封二子李世民为敦煌公、右领军大都督,统帅右翼三军。命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,命四子李元吉为太原郡守,并监督后方勤务。为防止突厥趁火打劫,他密派刘文静前往突厥,以重礼相赠,劝其莫南扰。而他自己则亲率二子及部众大军南下,由此正式晋阳起兵。

    正当李家如火如荼晋阳起兵时,无絮却还身在鬼谷,不知天下风云之势。

    那日遇见的草庐,外看破旧,里面却有满屋藏书。

    无絮欣喜不已,手不释卷。谷中清晨笛声,暮夕筝声,古韵绵绵,极尽优美。身在这宁静祥和之境中,不免让心生安逸。

    这日,无絮和弯刀红站在草庐外眺望山谷。

    “这里虽美且静,却终非我能留之地。”无絮眉宇愁思,似在自语。

    “你打算离开这里?”弯刀红反问道,扭头看着远方:“我虽然从小就生活在山里,但是,能像现在这样,安安静静,毫无杂念的活着,还真是从未有过,如今我倒有些喜欢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无絮望着弯刀红,嘴角轻笑:“是啊,这里真是个世外桃源,只是,我心绪烦乱,倒享不了这份清幽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却见一只白鹤盘旋而来,飞至无絮二人头顶,丢下口中衔着的卷曲麻布,展翅东飞。

    无絮惊讶地目送着远去白鹤,捡起地上的那片麻布,上面赫然写着:“东亭相见”

    “何意?”弯刀红不明其理。

    “看来是有人想要见我们。”无絮东向遥望,果真隐约见一高亭。

    二人沿着山路高台一路弯曲而行,一阵极幽甚雅的琴声渐行渐近。上至高亭,却见一袭白衣、散发半垂的男子正背向弹琴,优婉琴声中时有大气雄浑之姿。

    无絮二人不禁屏气静听。那细长指尖游弋于筝弦之间,奏出的美妙琴音让亭下万树、林中禽兽、远处群山都为之宁静。

    借着这筝曲,无絮方见这里的景致广大。原本以为那草庐已经尽看美景,未曾想这高亭之处才是傲览群山。暮夕时刻,橙光遍染的群山美不胜收,惹人不禁闭上双眼。伴着妙曲琴弦,无絮的心逐渐沉静下来。那花开叶落、鸟鸣虫叫、行云流水似乎都近在耳畔。远观静听,她忽然顿悟明朗。

    当此时,就连那秉性急躁的弯刀红也难得安静沉默。

    一曲奏罢,那白衣男子双手抚在琴弦之上,摇头自叹:“师兄可又觉得我这曲子不合时宜了?”

    未闻回声,白衣男子不禁起身回看:“师兄……”白衣人顿时惊住,竟不想眼前站着的是无絮二人。

    无絮、弯刀红望着转过身来的白衣人,也惊得半晌难语。

    那半披散发的白衣男子,剑眉灵眸,青丝飘逸,面若冠玉,长身潇洒,气韵非凡,想那掷果盈车的潘安,侧帽风流的独孤如愿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无絮望着白衣人身貌,再一想日前那个自称段睿的人说的话,不禁暗想:“照此看来,莫非他就是那个面具人贺拔郎。”

    那白衣男子显然未有预料,一脸惊色后,不禁轻笑调侃道:“没想到你二人还未离开,怎么,是找不到出去的路了?”

    “你就是,就是那个面具人?”弯刀红目不转睛,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白衣人笑着拱手作揖:“既然以真面目相见,也便无所隐瞒了。在下贺拔云章,与二位可算旧友了。”

    “久闻公子善琴,今日一听,真乃人间神曲。”无絮感叹道:“看来这鬼谷真是人杰地灵,藏龙卧虎了。”

    “听神女此言,看来那段睿倒是对你们说了不少。”贺拔云章近前道:“想来,我与神女已经是三次偶遇了!”

    “如你所言既是真面目相见,你就莫要用这神女之名取笑我了。再说,今日并非偶遇,我二人可是收了邀约而来的。”无絮笑着看了看一旁的弯刀红,将手中麻布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这?”贺拔云章看着那麻布上熟悉的篆字,无奈一笑:“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啊。”

    “他?”无絮、弯刀红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“进得这鬼谷,你们很快就能遇见他。”贺拔云章将那麻布随手丢下高亭。

    “哎?”无絮声音未落,却见一只白鹤忽从亭下飞出,衔着那麻布盘旋而上,南飞林中。

    “方才姑娘说我这曲子好,那你觉得哪里好?”贺拔云章神色自信。

    “曲中神韵悠扬如行云,动听如流水,万籁俱寂却又百物心随,与眼下这盛景正是相配。”无絮赞词溢于言表。

    “看来倒是这美景为我这琴乐增了色。”贺拔云章嘴角一扬:“姑娘这几日在鬼谷可曾见到过什么?”

    无絮抬头望着语意不定的贺拔云章,轻笑道:“公子说话忽东忽西,倒是一如初见。”说着走到高亭前,望着昏黄远山,广袤深林:“这几日在这鬼谷偶遇一草庐,正在这高亭西向。那庐中藏书万卷,颇多奇书,真是我心仪之所。”

    “想来也不奇怪,能在那突厥汗庭牙帐内,舌辩取胜,必是渊博之人。那渊博之人,怎会不嗜书?”贺拔云章似在自言自语,与无絮并列亭前,顺着无絮眼神望向远处,不禁问道:“姑娘,看见了什么?”

    暮光山色中,无絮沉默片刻:“天下”虽只言二字,却铿锵有力。

    贺拔云章陡然一惊,不禁再问:“那姑娘方才亭下听琴,又听到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众生。”

    “近日草庐又读到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古今。”

    贺拔云章扭头呆望着无絮:“姑娘的回答真是出乎意料。”说罢却又忽然一挑眉,眼角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熟悉身影。

    “好一个天下众生与古今,那依姑娘所见所闻,这三者又当何存?”

    无絮闻声茫然回头,亭口处不知何时悄然站着又一个白衣男子。此人衣着打扮颇似贺拔云章,只是矮小身材,平常面容,与贺拔郎相去甚远。

    “古今晓意天下,天下依附众生。”无絮对答如流。

    “那天下又何以成就古今?众生又何以得望天下?”白衣男子继续追问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无絮一时语塞,竟无言以对:“小女无知,请公子赐教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心怀天下,却无解于天下。”白衣男子走向亭前:“我无解术,要想解之,姑娘需自寻去。”

    “哼”一声鼻音嗤笑,引得几人同时看向弯刀红。

    “既然不知解术,何故一问?”弯刀红伶牙俐齿。

    “姑娘此言差矣。这将来之事,怎会未行先解?需自行寻得明白,若能得一二答案,此生也便活得明白,不算糊涂了。”白衣男子放下反背的右手,那右手中握着把几片短小竹简制成的精致小扇,矮小身姿配着把小扇,倒是颇有滑稽之感。只见他笑着还嘴道:“只是,哪有几人能像你弯刀红活得如此简单?”

    “你是何人?知我姓名?”弯刀红不解。

    “这天下之事倒是少有我未知的。”白衣人随意一转手中小扇,颇有得意。

    “鬼谷智者,云游天下,听音辨人,观天晓事,他可是这谷中的当世孔明。你们自可以唤他白衣孔明了。”贺拔云章揶揄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休要揭我的老底!”白衣人小扇一指一收道:“二位姑娘见笑了,在下白衣,无关孔明。”

    无絮一听顿时发笑:“公子真会说笑,莫非白衣公子正是方才那传书相见之人?”

    “除了他,还会有谁?这谷中最闲来无事者,非我这师兄白衣莫属了。”贺拔云章与师兄白衣关系甚好,日常打趣已是信手拈来。

    “看姑娘颇有愁思,想必有意离开鬼谷,不知姑娘何去?”白衣随口一问。

    “我正急于去河东寻人。这几日便要走,今日幸得与二位相见,当表辞意。”

    “哦?河东?”白衣反问。

    “不瞒公子,我正是要去河东,寻唐公李渊一家。”无絮毫不隐讳。

    白衣盯着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女子打量一番,似有疑虑:“如今兵荒马乱,事有多变,姑娘所寻之人未必就在那里。”

    无絮一看白衣神情,似有所知,急忙追问:“方才听闻公子能知这天下事,还望公子不吝赐教。”

    白衣沉默少许,转身望着昏黄山色:“姑娘不用去河东了,南下渭水便可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何意?”无絮困惑不解。

    “关中宝地,顺天时、应民意,如今正有良机啊”白衣忽然一声感叹:“姑娘所寻之人正要南去,你自南下便可。”白衣说着伸了伸懒腰:“哎呀,天色已晚,不如早归,不如早归。”说着一挥衣袖,转身出了高亭。

    无絮还欲再问,那白衣却置若罔闻。

    “我师兄随性之人,想要看懂他真是难上加难。”贺拔云章撇嘴摇头,转身看着无絮:“你我谈聊甚久,还不知姑娘名讳。”

    “小女姓氏长孙,唤作无絮。”无絮低头回言。

    一旁沉默良久的弯刀红一听“长孙”二字心头一震,扭头盯着无絮,像是初识那般重新审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