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回 江都兵变 大唐国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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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世民亲赴李建成中军大帐,陈述利害:“大哥,如今是撤兵的绝好时机,若再迟疑,待李密的瓦岗军得以喘息,倾兵再来,你我两军恐难全身而退。”

    “二郎劝我撤兵?你我奉旨前来,岂能罢兵?此战失利,如何面见父王?”

    “大哥身在沙场,难道还不明白?胜败之事岂能以一战而决之!你我奉旨前来,是要援兵东都,可现如今,那东都城里的王世充闭门不出,我们又何谈援兵一事?既如此,何必在此坐等李密强军?”李世民的连连发问,让李建成哑口无言。自幼熟读兵法,深谙兵事的李建成听完李世民的一席话后,立辨利害,只是统帅与世子的双重身份让他一时骑虎难下。

    “此次我领兵出战,未战即退,未免也太......”

    “若现在撤兵,部众尚能保全,若不撤兵,恐怕回西京的只能是残兵败将了。”

    李建成看着李世民,默默地点了点头:“二郎,你说这王世充到底是何居心?你我援兵东都,他却拒之门外,当初可是他派人向我们求助的,难不成他还想与那李密联手围攻我军?”

    “王世充原本就是个趋炎附势、出尔反尔之人,请援兵是真,打李密的瓦岗军也是真,但与你我联手恐怕是假!”

    “怎么讲?”

    “坐山观虎斗,待我们与瓦岗军两败俱伤,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。”

    李世民的话正中要害,说到了李建成最忧心之处。

    “王世充这个卑鄙小人!”

    “大哥,如今可不是斗气之时,我们若不早撤,就正中他的奸计了。”

    李建成咬牙切齿,却也只能忍气吞声:“好,我两军权且回撤,他以后最好别落在我的手里!”

    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,心内又生他虑:“我们即便是回撤,如今只怕也难全身而退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”李建成也忽然间想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正是!大哥,我倒有一计,也不枉你我此行!”李世民眉毛一扬,一丝轻笑挂于嘴角,兄弟二人同想一处,会意一笑。

    待李世民出帐后,李建成的长史陈演寿赶紧入帐试探道:“世子真要依秦国公说的做?”

    见李建成点头默认,陈演寿轻咳一声,耳旁低语:“世子乃唐王大公子,这将来是要做太子的,切不可将功劳都给了秦国公,让自己将来无功可立。”

    李建成抬头看了一眼陈演寿,不以为意道:“我心内自有分寸。”那胸有成竹、镇定自若的神情倒让陈演寿多了几分安心,又生出几分疑虑。

    正当李世民与李建成于中原与王世充、李密周旋之际,避居江东的隋帝杨广正沉迷于最后的夜欢。自至江东,所有战事奏报,杨广一并无视,凡言情势危急者,皆被斩杀,自此再无敢言者。军队哗变,众叛亲离,摇摇欲坠的大隋王朝在二帝杨广的荒淫无度、醉酒糜香中终于走到了尽头。

    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和宇文智及二人,自小不学无术、无恶不作,虽胸中无志,却又颇具野心,此时又得多人教唆,兄弟二人迅速勾结朝中势力,煽动军心。

    公元六一八年三月,隋帝杨广在江都被禁卫军首领宇文化及兄弟二人、部下司马德戡等人从永巷中捉出,驱至寝殿,行令逼宫,杨广当场质问乱臣:“朕有何罪?为何如此待朕?”

    “自陛下继帝位,东征西讨,民不聊生。大兴土木、荒奢无度,百姓怨声载道。如今又偏安江都,背弃祖庙!陛下有负民心,乱了天下,何言无罪?”司马德戡历数杨广之罪,胸无文墨的宇文化及连连点头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没错,朕是有负于天下!可是朕无负于尔等,高官厚禄,荣华富贵,尽皆予众卿!为何今日要反?”

    “......”司马德戡被杨广威势所迫,竟当场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“今日谁是主事者?”

    司马德戡暗自瞟了一眼宇文化及,却又强作正义,清了清嗓子:“普天之下,人尽皆反,岂止一人?!”

    “废什么话,还啰嗦个甚?”宇文化及急不可耐,命人手持白练,二话不说,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隋皇帝杨广当场缢死,就连身边的幼子杨杲也未能免难。宫外,内史侍郎虞世基及朝中重臣,连同杨氏国姓皇亲也均被斩杀。

    那晚的江都,血色漫天,哀嚎满城。

    彼时江都兵变,此时中原也正遇危势。

    李建成与李世民商议再三,定下对策,李建成率左翼军先行佯装回撤,而李世民则率右翼军垫后,在三王陵事先暗设埋伏,严阵以待。

    洛阳城中的王世充见西京援军撤军之举,果然立刻下令派兵追击,正中李世民的埋伏。李世民趁李密大军未至,率前军反击,一路斩杀追兵,杀敌数千,直抵东都城下,吓得洛阳守军王世充胆战心惊,即闭城门,不敢再战。直到此时,西京两军才班师回朝。

    中原乱战,而此时的西京大兴也在悄无声息中暗流涌动,风起云涌。

    秦国公府内,丫鬟芸香匆匆引着长孙无忌进了门。

    “兄长?”无絮惊诧不已,长孙无忌原本跟着李世民援兵东都,今日却突然回来。

    “无絮,我是奉命而来”长孙无忌将芸香打发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二郎呢,怎么不见他回来?”无絮朝外张望一番,再看无忌面有悦色,不禁问道:“怎么,是有何喜事?”

    “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你,当然是喜事”无忌笑着拉无絮坐下,低声道:“我随二郎今日紧急奔赴回京,他现在还在宫里,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。”

    “发生了何事?”

    “我们途中得密报,大隋的皇帝杨广在江都被杀了!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无絮闻声一怔。

    “其实,此次东援未成,二郎和世子本是要遭申斥的,幸有江都一事,大丞相才无暇顾及东援败事了,不过......”

    “不过怎样?”

    “说到这东都败事,方才在朝堂之上,我瞧世子倒是颇有心机。原本二郎就不同意东援之事,后来不得已而从之。在洛阳时,幸有二郎出计,殿后反击,才算是挽回了我军颜面。可是,兵事无关胜败,杀敌数千,也要自损八百。世子倒是领兵先撤,自然无损,我右翼军却折损过百。这倒成了他自清的口实,虽未言明,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无絮闻此,顿时神色紧张:“二郎受责罚了?”

    “这倒没有,幸有刘司马道明真相,历陈二郎之功,才免受责罚。哼,世子最后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,不仅自己被大丞相训斥了一番,连世子府的长史也被降了一级。”

    长孙无忌幸灾乐祸地说着,无絮虽长舒一口气,却心中隐有不安,着实难悦。

    当面受了斥责的李建成回到世子府后,满腹怒气,一时难消。

    “世子回来了?”夫人郑氏迎了上去,见李建成阴脸不言,心知遇上了不快之事,于是赶紧命人端了一碗水来:“世子先喝些水,消消气,莫气坏了身子!”

    李建成怒手一扬,便将水碗打翻在地,吓得侍女当即跪下。

    “滚!都给我滚!”

    “世子”从未见过丈夫这般模样的郑氏也跟着哆嗦了一下:“你们都下去吧”,屏退侍女,郑氏近前安慰细问,这才逐渐得知了朝堂之事。

    “刘文静这个老匹夫,什么事都要多一嘴,事事与我为敌,今日更是让众臣看我笑话!”

    “世子以为一个刘文静能成多大事?”出身官宦世家的郑氏深谙为官之道,弦外之音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“哼”李建成一声冷笑:“别说一个刘文静了,就是十个,一百个,我都不放在眼里,能成事的自然是他要保的那个人!”

    “世子既然明白,就当早做打算才是。”

    李建成沉默不语,面色渐渐平静下来,背手而立,望着院内:“我还不想因私利而伤手足之情,只要各司其职,各安其位......”

    “世子心善,可是人家未必领情。”

    见李建成牙关紧咬,沉默不言,郑氏再进言:“就依今日朝堂之事,明显他们就没把世子放在眼里。如今隋帝已死,朝臣都在拥戴父王为帝,一旦父王称帝,这太子之位必是世子殿下的,切要防着这些居心叵测,早有觊觎之心的人。”

    言语句句正中李建成的心坎,惹得他不禁一问:“夫人有何良策?”

    “良策不敢,但也能算的上是一剂灵药。”郑氏狡黠一笑:“男人有男人的办法,女人也有女人的办法。一旦秦国公后院起火,世子在前廷自然无忧。”

    李建成无奈一叹:“夫人适可而止,只要我兄弟二人各安其位,我无意伤害二郎。再说了,凡事需从长计议。”

    “是,妾深谙其理”心机深重的郑氏早有计谋。

    旧历五月,西京已显得暑热难耐。若不是昨夜骤雨忽来,唤来了阵阵凉意,今日必是坐立不安,闷热炙人。

    西京大兴殿内,年仅十三岁的隋帝杨侑不知所措地端坐于龙床之上。群臣聚集,鸦雀无声中却各个面露窃喜。

    大丞相李渊立在殿侧,因隋帝杨广之死而痛哭流涕,眼中布满血丝,面色疲惫。

    宣诏官当廷宣读隋帝杨侑旨意,终将皇位让位于大丞相李渊,李渊屡次不受。

    朝堂之上,裴寂跪拜请奏:“大丞相乃天命所授,居功甚伟,民心共拥。当以天下苍生为重!”

    “大丞相累任朝廷要职,又为世代重臣之后,平定关中,安定天下,世人共知。我等旧部新人皆愿拥护大丞相!”刘文静一语既出,群臣皆应,同声拥护。

    西京朝堂沉寂了多年,这一日却忽然唤回了生气。

    月夜如水,秦国公府园中长亭下,佳人倩影凭栏而立,静静仰望着那清冷月光,连日来的街尾巷议、人心浮动,在这静谧月色下似乎淡去纷繁,慢慢沉淀了下来。

    微凉夜风里,背后一件绵绸披风围上了肩头,无絮回头一看正是李世民。

    “深夜寒凉,无絮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,还不回屋去?”

    无絮一脸惊喜:“二郎怎么回来了?”

    “这几日宫内军务繁忙,我虽时时托无忌传信,心中总也放心不下,今夜趁有闲暇,回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二郎自可以处理军务,无需挂念我”无絮瞧着李世民,又不禁轻声一问:“宫中之事,如何了?”

    李世民扶栏而立,望着长夜漫空,长舒一口气,久久才道:“这天下要改弦更张了。”

    无絮顺着李世民凝眉远眺的方向望去,浩渺夜空,众星拱月,一颗流星忽然横过夜空,消逝而去。

    公元六一八年五月二十日,李渊在大兴殿举行登基大典,登基称帝,国号为唐,改年号武德,推演五行为土,大赦天下。登基当日,改大兴城为长安,大兴殿为太极殿。封李建成为皇太子,李世民为尚书令,封秦王,封李元吉为齐王,继续镇守太原。命裴寂为右仆射、知政事,刘文静为纳言,而其他唐军旧部也都获封新职,加官进爵。

    一夜间,大兴变长安。

    大隋,三十七载春秋,乱世风雨,飘摇动荡,终在今朝换了模样。百废待兴的长安,甚至关中天下,就将被这个大唐换上新装。

    长夜灯明,秦王/府第如今也依令阔府增宅,变了许多。

    “殿下”无絮手持一碗清水,递了过来。

    灯下正手持书卷,凝神默读的李世民一看无絮,赶紧放下书卷,将水碗搁置一旁,拉无絮坐在身侧,郑重其言:“无絮刚才喊我什么?”

    “殿......”

    “你我之间,什么时候也需要用封号官职相称了?”

    “只是,如今......”

    “不管如今怎样,还是将来如何,你我之间,只有无絮和二郎!”

    李世民神色肃然,忽而又嘴角一扬,笑道:“秦王/府邸,夫人面前,我可是自在最好”说罢低眼瞧着无絮,直到无絮再喊一声“是,二郎”,这才肯罢休。

    “无絮,你瞧瞧这个”李世民笑着从书卷中拿出了一封书信,递到无絮手上。

    无絮疑惑地打开一看,顿时惊问:“这,这是舅父的亲笔书信?”

    “正是!”

    无絮喜出望外地捧着书信,短短不过数十字,却在她手中翻来覆去,几遍默读。

    “无絮,都要把舅父的书信看穿了!”李世民在旁不禁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二郎何时与舅父互通来往的?”

    “也不算互通来往,只是我此前曾派去几人探寻明公舅父处境,你也知道,如今天下大乱,长江南北早有割据,我也是直到今日才得一书信”李世民说着轻声一叹:“我今日又授命雍州牧,左右武侯大将军之职,看来父皇有意要东征、南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二郎又有征战兵事?”

    “征战兵事是理所当然,无絮不必担心,父皇尚未下令,征战事宜也未决议。我想说的是舅父之事。如今,我大唐新立,南方各势也均有变动,明公尚在交趾,一时难以脱身北还。我已派人与舅父暗通传信,让他未雨绸缪,将来我唐军南平萧铣等势力后,舅父便可再归长安。”

    无絮静静地听着,忽然间泪眼摩挲,清泪俱下。

    “无絮”李世民赶紧轻手拭去那泪水,安慰声中略带自责:“我,我只是想告诉无絮舅父近事,并非……”

    “二郎,我这是欢喜心悦啊”无絮泪中含笑:“舅父待我兄妹二人视若己出,若能再归长安,家人必是欣喜万分。有二郎挂念此事,我心甚慰。”

    李世民轻轻将无絮搂在肩头:“无絮所忧所思,亦是我之愁思啊。只是”说话间,低头抚着无絮的脸:“夫人泪在眼中,夫君疼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二人静静凝望,无絮深情菀笑:“能有夫君如此,妾平生别无他求。”

    红烛影动,伉俪相依。长安明月,情暖人心。

    自李渊称帝一事传到突厥后,大叶护阿史那巫越速呈始毕可汗,与唐修好,稳固南境,对牵制大唐与西北薛举及其他各方势力,有利无害。始毕可汗思虑再三,决定派特勤阿史那康鞘利为特使,南下大唐,朝见李渊。

    唐帝新立,前朝依制朝拜,后廷也遵礼行事。新帝即位不久,正是内宫命妇依礼拜见皇帝新妃之时。

    永巷红墙内,一队队宫人步履匆匆,默然行过。

    新朝刚立,事事繁琐,前朝后廷,均是一派忙碌之景。只是,这永巷相隔的内廷外朝,迥然不同。夯土板造的高大宫墙下,幽然森严感不禁让初来者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“今日外面实在闷热,王妃真该乘肩舆来。”

    “礼拜之事,要循礼而行。再说了,我哪有那么多讲究?!”无絮擦着汗,脚步越发加快。出了宜秋门,便是后宫尹德妃的居所千秋殿。

    一入千秋殿院门,院内森严之感迎面扑来,殿外候着几列宫人,应是侍奉内命妇而来的侍从们。

    无絮暗自屏气敛息,侯至殿门外。

    “秦王妃求见!”随着丫鬟的一声通报,无絮入得内殿,只见殿内众妃既至,高髻宝饰,纱罗襦裙,争芳斗艳,美人如画。

    端坐正中的是一位面若桃花、肌如冰雪、体态丰腴的女人,此人正是新帝宠妃尹德妃,一条短鼻白毛犬,懒卧旁侧。

    闻听秦王妃到,正与太子妃郑氏相聊甚欢的尹德妃与众人抬头一望。

    殿内,嬉笑娇声顿时止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