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九章

木美尔东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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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顾之礼果真就是来提亲的,眼见着秦书瑶摇摇欲坠的眼泪,秦夫人和秦慕阳还是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受,更加没有问及她的意见,当场就答应下来,看得杨锦心内心一片冰凉。秦慕阳更是邀请顾之礼住下来,楚玉走后,后面的小洋楼就一直空着,顾之礼这次就正好住在那里。

    杨锦心与秦慕阳的关系一时降到冰点,秦慕阳每天早出晚归,白天去军部,晚上就跟顾之礼在小洋楼里待到半夜,几乎都没有回过主卧室。而秦书瑶白天也被安排陪着顾之礼四处晃荡,晚上又被秦夫人按在房间里,做订婚准备。杨锦心这几天,没有跟秦慕阳说上话,也没机会跟秦书瑶独处。

    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三天。

    到了第四天,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天空被一片烟雨笼罩,雨不大,是典型的江南秋雨,清清冷冷,缠绵悱恻。

    就在这样一个早晨,侍从室的电话急促地响起,不一会儿就见赵志军几乎小跑着进了后面的小洋楼,不知为何,气氛陡然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秦慕阳和顾之礼皆是一脸严肃地从后面过来,脚下生风的两人刚出了游廊口,就碰到了一手撑着竹伞,一手抱着百合月季的杨锦心。

    猛然间,秦慕阳就停下了脚步,近乎贪婪地看着她。就见那绯色的竹伞下,杨锦心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裙,没有绾起的长辫子,斜垂在左胸前,刘海下那双波光盈盈的大眼睛,直愣愣地看着他们,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。

    她右臂上的袖子挽至手肘,那莹白如玉的小臂掩映在青翠的花叶间,手中那鲜艳欲滴的花朵就衬在她小巧的颏下。

    杨锦心短暂一愣,然后嘴角上扬,浅浅一笑道:“原来,四少跟将军还在府里,正好,用了早餐再出去吧!”

    就这样清浅的笑容,竟是连那手中的花,都失去了颜色,加上这软软的嗓音,不由就让人心中一荡。

    顾之礼微不可察地挑了眉,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慕阳,继而笑道:“少夫人客气了,刚刚收到急报,北方军务繁忙,顾某今日就要告辞了,正准备去向老妇人辞行。”

    杨锦心秀气地皱了皱眉,惊讶地问道:“就要走了吗?不是说要等订婚礼之后,再偕同五小姐一起回去么?”

    “师兄临时有事要先走,等中秋过了,再挑个好日子办订婚礼。”秦慕阳终是见不得她无视自己,与他人相谈甚欢,于是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哦,这样啊!毕竟还是国家大事更要紧,我想,夫人和五小姐一定会理解的。”

    杨锦心淡淡的视线从秦慕阳身上划过,最终还是落到了顾之礼身上,继而更是浅浅一笑,微微往后退了一步,柔声道。

    “将军请!”

    秦慕阳有些气闷,只瞪了一眼,站在一旁垂着头一副乖巧模样的杨锦心,终是只攥着拳头,与顾之礼一起往大厅里去了。

    杨锦心虽然还不知道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但是看到顾之礼这么匆匆而来,又匆匆而去,甚至连与秦家的联姻都暂且搁下,秦慕阳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,想来,定时北方战场有了不好的消息。

    果然,顾之礼走后三天,日本人攻入奉天的消息,就铺天盖地而来。

    刚从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消息时,杨锦心正在大厅里陪着秦夫人插花,这样重磅的消息,以至于她将花朵都剪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不用怕,我们要相信慕阳,相信第九军,一定能将那日本人再度赶出去。”

    秦夫人淡淡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坚定,然后又有些遗憾的开口,“只是,恐怕今年这个中秋是不好过了。”

    对啊,明天的就是中秋了,今天却传来了这样的消息,杨锦心顾不上秦夫人,只一味低着头,不停回忆前世学过的历史。

    今年是民国二十二年,日本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攻入奉天?更何况,现在是八月,这个时间,无论如何也对不上。

    杨锦心迷惑不解,这个混乱的时空里,历史的步伐该如何向前?难道,顾之礼的公开抗日,以及提前的南北联合抗战,已经更改了整个历史走向了吗?

    一想到这里,杨锦心心里重重一震,只觉得周身寒毛竖起,那个想法就这么出现在在脑海里。

    如果真是这样,那她,是不是就可以,将所知道的那段血腥历史,告诉给秦慕阳知道!

    “锦心……锦心……”秦夫人温和的声音,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杨锦心拉出来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

    杨锦心抬头看向秦夫人,苍白的脸色和那惊惧的眼神,被秦夫人看了个彻底。

    秦夫人微笑着安慰她:“不用担心,不过一个中秋罢了,年年都有的,等这天下太平了,我们就能天天过节了。”

    也不知秦夫人是不是故意,顾左右而言他,杨锦心却特别喜欢她这句话,是啊,无论要经历多少的风雨,这个国家也终究会迎来天下太平的那一天!

    这个中秋就伴随着北方震天的炮火而来,杨锦心想起去年的中秋,母亲还在,姐姐也还风华绝代,冬来虽然被迫参了军,却也提前来过了节。那时所有的一切都还很美好,大杂院的金桂,整日整日地飘着香,没有让人压抑的战事消息,就连去年的天气,也不似今年这般萧条凄迷。

    汽车已经转了大半个城,杨锦心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烟雨笼罩下,有些迷蒙的建筑物。

    老王小心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,慢慢问道:“太太,我们不是去看四少么?现在这是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在前面停一下。”杨锦心头也没回的喊了停。

    汽车缓缓停下,杨锦心就这么远远望着那已经上了锁,空无一人的别墅,心底已经没有痛楚了,但那酸涩的味道,却依然让人忍不住眼里的滚烫。

    “太太,霍家早就没有人了,听说是出了国,听说……连霍少爷的骨灰都一并带走了……怕是……不会回来了……”老王断断续续地说着话,到最后声音已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
    杨锦心死死抠住车门,最后再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房子,伸手摩挲了一下一直戴在耳边的玉夹子,转回头,逼回了眼中的热浪,轻轻道。

    “走吧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秦慕阳一手插在裤袋里,一手轻抚着窗帘上的蕾丝花边,就那么站在窗前,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,从这里看出去,正好可以看到军部大门外的岗哨。此刻,那个娇小的身影,还站在那里,她微低着头,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廖勇将手里的食盒放到茶几上,打开盖子,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带着甜甜的味道,立刻飘散开来。

    “四少,太太说,这是夫人让她送来的月饼,里面的桂花糕,是她亲手做的,今天过节,请您一定尝尝。”

    廖勇说到这里停了一下,又看了一眼秦慕阳,踌躇着说道:“四少,小葵的事……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……您……”

    “出去!”

    秦慕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,生生阻断了廖勇的话。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廖勇不敢再说什么,咽下还没说完的话,朝他行了军礼,就准备退出去,走到门边,手刚搭上门锁,又停了一下,转身道:“太太还说,她等一下,会去运河边上过节,问四少有没有空去接她?”

    秦慕阳闻言,直直盯着那站在远处的身影,心中苦笑不已,杨锦心啊杨锦心,你可比任何人都能掐我的痛处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还是那个农家小院,七里香的刺藤还苍绿着,花朵已开始凋谢,落了一地雪白的花瓣,却仍然有着清淡的香味。杨锦心自己举着伞敲了门,便衣守卫来开门,见到她,微愣了一下,便极恭敬地将她迎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太太来了!”李妈见到杨锦心一脸惊喜的笑。

    杨锦心浅笑着,示意老王把带来的东西拿过来,“今天中秋,难为李妈还在这里照顾姐姐,一点小东西,不成敬意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太客气了!”李妈有些局促地搓着手。

    杨锦心摇摇头,招呼老王将东西递给李妈,自己往那个关着门的房间去。

    李妈刚伸出手想要阻止,又迟疑了一下,很为难地说:“太太……现在……不太方便……”

    杨锦心正将竹伞靠在墙上,闻言停了一下,还是走近了,慢慢去推门,房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。

    房间里依然是阴暗的,顺着屋外潮湿的光线看进去,那榻上,卷曲着的瘦小身影背对着房门,一支黑灰的烟枪正对着那盏小黄灯,阵阵发着怪味的浓烟,从那里冒出来,弥漫了整个房间。

    “姐姐,我来看你了。”杨锦心强忍着心痛缓缓说着,一步一步往里走,径直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。

    看着老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,杨锦心惊异地看向他,就见老王,微微弯了腰,低声道:“赵主任吩咐过,太太再来看百合小姐,一定不能让您跟她独处。太太……卑职也觉得,这是为了太太好。”

    杨锦心浅浅一笑,并不在意的样子,李妈已经端了茶进来,浓郁的茉莉花香,也驱散不了这满室的怪味。

    直直盯着茶杯冒出的袅袅清烟,那朦朦胧胧的水雾,似乎都将杨锦心深长的羽睫打湿一般,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,才见杨锦心一边捋着杯沿,好似自说自话一般地道。

    “北边已经开始打仗了,如果,你还是不愿意去国外,就去山城吧,我会请李妈继续跟去照顾你,你去那里,无论想做什么都好。”

    “啪塔”一声,是烟枪落在小几上的声音,顺着声音看过去,就见杨锦欢懒懒地转身过来,软绵绵地趴在了小几上,撩了一下披散着的长发,恍惚地看过来。

    “慕阳,也会去吗?他去……我就去……”

    杨锦心看着她的样子,眼眶仍是忍不住的一热,苦笑着反问:“那你守在这里,他来看过你吗?”

    杨锦欢瞪大了眼睛,灰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嘲讽,“我愿意啊,只要一想到,我和他都在一个地方,我就高兴啊!我死都不会给你腾地,我就要膈应你一辈子,杨锦心……我就是要让你时时刻刻都记着,天天晚上睡在你身边的男人,从前都睡在我床上!”

    杨锦心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,整颗心沉沉地落到谷底,冰凉刺骨。就这么过了好一阵,她才眨了眨眼,扯起了一丝笑颜道。

    “今天中秋,姐姐,我带了桂花糕给你,等一下让李妈拿给你。慕阳给你买了架钢琴,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,我回头就让人给你送来,他还说,你弹琴的样子很美,有机会还想再听一次,等你哪天精神好了,就让人去通知我。我走了,你保重!”

    杨锦心说完,强忍着不去看她的脸,近乎慌乱地逃出了那个房间。

    除了秦慕阳,她已经想不出任何,可以让姐姐振作起来的方法,除了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