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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直赶紧拽走母亲，低声道：“妈，不是我批评您，您可老糊涂了！做手术就跟打仗一个道理，小季现在就是指挥员，是带兵的那个人，你把他弄紧张了，整个队伍不都军心涣散了？那仗还怎么打啊？”
季诚在一旁听着，没有表情，但眼神透着欣慰。耿直母亲吓得：“哎哟，我哪知道这些啊，赶紧赶紧，安慰安慰小季，要不给他弄两荷包蛋呗？”
耿直乐，季诚也乐，耿直道：“您什么话也别说就得啦！”转过身，看着季诚，季诚见耿直看自己立刻不乐。
耿直一笑，还没说话，就听有人喊：“耿局长，接电话！”耿直转身往电话方向走，一路回头盯住季诚，微微点头，季诚迎着耿直目光，表情平静。
耿直接电话回来，对舒曼道：“部里来人要我汇报一下情况，我去一下就来。”
舒曼：“你去吧，老爷子这事儿对季诚来讲不是什么大手术，别担心。”
耿直点头：“行，有什么事儿给我办公室打电话。”
舒曼、耿玲、耿直母亲看着耿直父亲躺在手术车上，被推进手术室，季诚一旁陪着，手术车进了手术室，季诚身影也消失在手术室内，门关上，三个女人紧张地盯着手术室大门。
耿直局里的会议结束，正要往外走，马丽丽推门进来，将手里饭盒放在桌上：“做大手术要补血，我煲了点乌鸡汤。”
耿直奇怪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家有人住院？神了你。”
马丽丽笑笑：“快去吧，下午市里有会，我给你请假了。”
马丽丽说着拎起耿直公文包，递到耿直手上，再将饭盒放到耿直另只手上，道：“我叫了车，在下面等你呢，快走吧。”
耿直感激地笑笑，刚要走，响起电话铃响，赶紧接电话：“是我！什么！”
耿直神色大变，摔下电话，拔腿往外跑，那饭盒被带到地上，一地鸡汤。
耿直赶到手术室，看到耿直父亲身上蒙着白布，已经逝去，耿直母亲扒着手术车不让动：“谁也不许动！我老头大活人欢蹦乱跳地进去，出来就是尸体！我要你们偿命啊！还我老头啊！”
舒曼一旁搀着耿直母亲，流着泪，安慰着：“妈，您冷静，您保重！”
手术室里传出耿玲尖厉的叫声：“姓季的，你不把手术经过讲清楚，别想走出手术室！”
耿直母亲看到儿子，踉跄着扑向儿子：“老大啊，你爸没了，你得给你爸讨个公道啊！”
耿直扑到手术车前，手哆嗦着掀开白单，手一松，白单落下，腿不由地软了，整个人跪倒在手术车前，哽咽着：“是我害了你，爸！”
舒曼：“不怪你也不怪季诚，是麻醉出了问题，爸对麻醉严重过敏，术前检查没查出来。”
耿直进手术室，看见季诚呆站在银光灯下，刺眼的光线将他脸照得雪白。耿玲边哭边骂：“你恨我哥也不能冲我爸下手呀，我爸哪点对不起你了，他那么信任你。”
耿直含泪拽住耿玲，哽着嗓子：“事情没弄清楚，别乱闹！去陪妈！妈需要你！”
耿直回身，面无表情地说：“说说手术经过……”季诚拿起手术记录，手在抖动：“初步判断，麻醉过敏，经抢救无效，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耿直语气很轻：“我不要初步判断，你是专家！你要找出手术失败原因！不然我饶不了你！”耿直说完转身就走。
耿直父亲手术事故调查报告出来了，耿直从院长办公室出来，碰到季诚。季诚不说话，只是默默看着耿直，耿直面无表情，来到季诚面前。季诚：“你来得正好，我本想下午去找你……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！”
耿直：“我知道，我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……”
季诚：“你……或者你的家人，如果对这份调查报告有异议，还可以组织更高规格的专家重新审核……
耿直：“不必了，我找你就是想告诉你……”盯着季诚的眼睛，艰难地，“我相信你是个好医生，我也相信你……确实是尽力了！”
季诚深深叹口气：“我真得不知道该说什么，我心里很难过，真的……”季诚眼圈红了。耿直重重地拍拍他的肩，什么也没说，转身快步离去。
耿直父亲遗像摆在灵桌上，耿直母亲端着几碗红烧肉、红烧肘子摆在遗像前，嘀咕着：“我知道你一辈子就好吃口肉，你别怪我小气，我哪儿能想到你走得这么急，你吃了这肉啊，好好走吧，就别记恨我了，啊。”
耿直进来，看着父亲遗像，走近母亲，扶着她坐下，看着她眼睛：“妈，搬我那儿住吧，我和舒曼照顾你，啊？”
耿直母亲看着儿子摇头，眼泪落下：“我哪儿也不去，你爸就认得这儿，他回来，他要吃肉，我不在，谁给他做呀？”
耿直抱住母亲，哽咽着：“妈，爸托梦给我啦，要我好好照顾你，让你去我家。”
耿直母亲：“真的？老头子死了都重男轻女，一个梦也不给我托，是记恨我呢！”
耿直母亲再坚持不住，瘫倒儿子怀里：“老大啊，你爸他没活够啊，那个季诚他该挨千刀啊。”
耿直托着母亲，看着母亲眼睛：“检查报告出来了，是麻醉过敏致死，和季诚没有关系，妈，是意外！”
耿直母亲哽咽着：“怎么这么倒霉啊！”耿直说不出话。
接回耿直母亲，舒曼伺候耿直母亲洗脚，地上一盆洗脚水，舒曼蹲在地上给耿直母亲按摩腿和脚，耿直母亲一脸木然。耿直进来，赶紧：“我来吧，我来吧！”
舒曼：“你先学着点，老年人骨头脆可用不得蛮力，也不好太轻，轻了没用的，就这样??”舒曼捏了几下，松手：“你试试。”
耿直蹲下，才按一下，耿直母亲立刻眼里有神，摇头：“不要你，我要小舒。”
耿直苦笑一下，悄声：“还真挑剔。”
舒曼蹲下揉捏，耿直母亲看着媳妇，突然道：“你这些日子对我太好了，不会别有用心吧？听说你要去美国？”
舒曼一边按摩一边笑着：“您想象力还真是丰富，我看您就是没文化，要读过几年书，能当作家了，净编故事。”
耿直母亲一把抓住舒曼手，盯住舒曼，声音低沉含混，但能听清：“你可不许骗我，你要骗我，我腿不好，我就是爬也爬到美国找你去。”
舒曼哭笑不得，道：“妈，您就放心吧。”耿直母亲的手一点一点松开。
舒曼回自己的房间，看桌上摊着护照文件，叹口气收起来。耿直进来，看见这一幕，苦笑一下：“你还是走吧。”
舒曼一边收拾一边低声：“别说违心话，我根本也没想走，护照是之前办的。”
耿直坐下，看着老婆：“我是说真的，你走吧，当年你没去成苏联，你记恨我半辈子，这回你要再为家里事去不了美国，这两个超级大国可都成我后半辈子噩梦了！我妈你放心，我会找人照顾的。”
舒曼抬头看着耿直：“我怎么可能放心？老太太突然失去亲人，根本没有心理准备，依我经验，她是得忧郁症了，她需要亲人无微不至的关心，她得有人帮她过这个坎儿，这种时候我还想什么个人事业，那才叫人事儿不懂呢！”
耿直感动，不知道说什么好，舒曼起身，嫌耿直挡道：“让开让开，我要做饭了。”舒曼说着走出房间，耿直看着妻子削瘦的背影，眼睛发直。舒曼放弃了去进修的机会，意味着放弃了晋升的机会。医院评职称，舒曼没有评上主任级别，耿直心里很窝火，直接就去找医院领导。
耿直砰地推门冲进季诚办公室：“你们院长呢？”
季诚吓了一跳：“你没学会敲门吗？”
耿直脸色很难看：“我没功夫跟你废话，你们院长呢？”
季诚：“院长到上海开会去了，昨天刚走……出什么事了？”
耿直关上房门，脸色依旧很难看：“好吧，那就找你……你肯定是职称评定委员会的，舒曼为什么不能当主任？”
季诚叹口气：“我正不知道怎么跟舒曼解释呢，没想到你会找上门来……”
耿直：“那你就先给我解释解释吧！”
季诚：“我个人认为舒曼完全够资格担任儿科主任，可我只是一票，而大多数评委却把票投给了另一个候选人，因为那个人刚刚从国外进修回来，而这个进修机会，院里本来是给舒曼的……”
耿直顿时神情黯然：“一个进修就有这么大作用？”
季诚：“进修对医生的意义非常重大！况且那位同志在论文的数量上也远远领先舒曼……”
耿直：“照你这么说，这件事就没有改变的可能了？”
季诚：“如果有，我能不尽力吗？院里几个领导都知道舒曼是你的爱人，可这是专业委员会的决定，如果更改，就要重新开会，而且要有充分的理由……”
耿直：“理由当然有，过去是家里拖累了舒曼，我可以向大家保证，从今以后，我一定会全力支持她的工作……”
季诚摇摇头：“我理解你的心情，也被你的做法所感动，但我要明确告诉你，这没用的……”
耿直略一沉吟，冷冷地：“我知道怎么做有用……我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面，只要在你们的名单上找几个问题，你们就得重新审议，直到我满意为止！”
季诚：“是啊，你为什么不这么做？这样更有效，别人也抓不住你的把柄！”
耿直摇摇头：“这是我的底线，不管因为什么事，我都不能跨过去……”
耿直转身走向房门，季诚上前：“你来找院里，舒曼知道吗？”
耿直：“不知道，你也不要告诉她……”
季诚点点头：“我明白……”
舒曼没有评上主任的消息，也传到了耿直母亲耳中，耿直母亲心里也是百味杂陈。耿直母亲听到舒曼回来，柱着个拐棍从自己房间出来，也不看舒曼，声音不咸不淡的：“回来了？”
舒曼看拐棍一愣：“妈，您腿怎么了？”
耿直母亲淡淡地：“三单元李奶奶送我的，人老了腿脚不好，身边也没个人，多个拐棍多条腿。”
舒曼赶紧凑近：“您这意思，同意找保姆了？那我明天就去街道。”
耿直母亲看着舒曼：“我有这个意思吗？听话怎么听的呀？”
说完柱着拐棍往厨房走，嫌拐棍碍事，光当一声丢掉拐棍，丢下一句话：“我还没老成那样吧？”
眼见得婆婆是找事儿，舒曼忍着，也往厨房走，两人走到门口处，都停住，舒曼不说话，婆婆就找话：“不高兴了？”
舒曼：“没有。”耿直母亲：“不高兴就是不高兴，直说呗，小脸子拉这么长给谁看啊？”
舒曼苦笑：“我说话不说话您都生气，您说吧，我说话呢，还是不说话？”两人还是一起进了厨房，舒曼做事，耿直母亲一旁看着，还就不走，舒曼走到哪儿，她跟到哪儿，嘀咕着：“没去成美国看你人都变了，不爱说话老自个儿想心思，你想什么我清楚。”
舒曼苦笑：“我自己都不清楚，您还真敢说这话。”
耿直母亲：“我都听石菲菲说了，这批主任没有你，你肯定想不开，还恨我，恨我拖了你后腿，你要是去了美国，就肯定能当主任了吧？其实女人当不当主任有那么重要吗？
舒曼极力保持平静：“您想吃什么？”耿直母亲：“你要是真惦记那主任，就把我送养老院吧？我可不想看你脸子。”舒曼深吸一口气，开始做饭，她的手在明显地发抖。
舒曼收拾东西准备值夜班的时候，耿直回来，舒曼也不看他道：“饭在锅里，自己热热吧！老太太中药熬好了，还没吃，你到七点钟盯一下。”
舒曼说着往外走，耿直拽住她：“有情绪就释放出来吗，憋在心里，要生病的。”
舒曼甩开耿直手，淡淡道：“我有什么情绪？我一无论文二无业绩，我要当主任，大家都能当主任了。”
耿直：“都是我不好，平时对你关心不够……”
舒曼淡然一笑：“现在说这个，晚了点吧？”舒曼转身走了，耿直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耿直给母亲洗脚，耿直母亲唠叨着：“你娶个医生媳妇还是娶对了，我这脚裂口子多少年啊，怎么都不好，让她调这药膏涂半年，还天天给我泡脚，真好了。你媳妇真不容易……”
耿直笑着：“这话你当她面说多好。”
耿直母亲没说完：“说她不容易是说她心里不那么情愿。”
耿直：“唉，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来劲了，她够鞠躬尽瘁了，还要怎么做才算情愿呢？”
耿直母亲给儿子脑袋一下：“就知道护老婆，我话也没听完！她要是那号一辈子就乐意做家务事女人，我还真没那么感动，那是她的本份，可你媳妇，是要当大专家的，见天伺候我这么个老太太，不容易啊……”
耿直为之所动，呆呆地捧着老娘的脚想心事。耿直母亲：“盯着我的脚干什么哪？”